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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香海報  

作者:王健壯

轉載自  王健壯/吳乙峰拍秋香 | 名人堂 | 意見評論 | 聯合新聞網

 

三個不同時空的人,其中一個美國人,兩個台灣人,卻意外聯手寫下了一個故事,一個讓人性發出一點微光的故事。

 

瑪喜樂從加州來台灣那年,一九五九年,她已四十五歲。在彰化二林小鎮上,她經常看見許多在泥地上用四肢爬行的孩子,那是小兒麻痺症在台灣大流行後留下的悲 慘印記;每次目睹這樣的景象,她都下決心要做些什麼。五年後,她創辦了一所名叫喜樂的保育院,專門收容醫治小兒麻痺孩童。

 

沈秋香是一九七一年住進喜樂保育院的,當年她十歲。從三歲感染病毒後,她祇會在地上爬著走,外婆叫她「無腳的」;偶爾爬到家門外,其他小孩卻踢她、嘲笑 她、避她如瘟疫。但在瑪喜樂保育院,經過多次手術後,卻讓她穿著支架、撐著拐杖站了起來。三十歲和馬來西亞華僑莊如明結婚後,沈秋香也下決心要在異國土地 做些什麼。他們夫婦經常在檳城與吉隆坡的大街小巷,尋找和她一樣的身障者,邀請他們加入她創辦的「雙福身障協會」;這個協會被人稱為「馬來西亞的伊甸」, 形容她與劉俠的「伊甸」一脈相承。

 

吳乙峰比沈秋香年長一歲。在拍完「生命」那部紀錄片後,就像許多經歷那場災難的倖存者一樣,他自己也墜入了生命黑暗期,憂鬱失志像患了心靈的小兒麻痺症。 最後是宗教像拐杖與支架一樣,讓他重新站了起來。他從已當了牧師的昔日拍片伙伴那裡,聽了沈秋香的故事後,就下決心要做些什麼。後來他花了三年時間到處跟 拍沈秋香,完成了「秋香」這部紀錄片。

 

拍紀錄片的導演跟作調查採訪的記者一樣,最困難的課題就是角色分際的拿捏。紀錄者既要與被紀錄者疏離,又要介入;既要冷靜進入被採訪者的腦子裡,又要熱情變成他們一分子,一冷一熱,忽遠忽近,俱是工夫。

 

跟「生命」比較,「秋香」雖是一部稍微冷也稍微遠一點的紀錄片,但跟「生命」一樣,「秋香」記錄的也是「在社會意義上很重要,在主流媒體上被忽略」的那些 人的那些故事。他拍的每個故事都有苦難有淚水有怨有恨,但他拍的每個人也都像秋香一樣,最後都在生命的幽暗隧道中站了起來,並且讓自己化身為不滅的人間燈 火,在每個角落持續發出隱約微光。

 

跟其他紀錄片導演相比,吳乙峰不但堅持老派價值觀,也奉行古典方法論。如同日本的小川紳介一樣,他拍片前會花很長時間祇做兩件事:田野與陪伴,瞭解他要敘 述的那些人那些事。而且,他也相信「時間是紀錄片的第一要素」,拍「生命」,他花了五年多時間;拍「秋香」,也花了三年多時間。當然,他更是「現場主義」 的信徒,不但攝影機要在每個現場,他也盡可能從頭到尾站在攝影機後面,當紀錄者也當發問者。「秋香」從檳城、吉隆坡、柔佛,再到雲林、二林,吳乙峰從未缺 席現場。

 

台灣這幾年拍攝紀錄片已蔚然成風,題材多樣,技巧也翻新。但吳乙峰卻仍然秉持最素樸的紀錄片精神,持續在拍苦難的故事、愛的故事。「秋香」在他紀錄片中雖是一個特定名字,但吳乙峰拍秋香所期待的,應該是讓秋香變成一個代名詞吧。

 

這個期待也許是個奢望,但在台灣此刻集體喪氣失志的社會氛圍中,奢望又何妨?身障的台灣,本來就需要更多的秋香站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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